左手指玉

玉色其四 · 拂寒衣

· ABO设定,有雷自行闪避


- 拂寒衣(中)-


韩琦走进去,绕过几重帘幕,只见内殿的桌案上已布好了晚膳,都坐在小炉上温着,隐约还有些淡酒的味道。

 

赵祯穿着青朽叶色的寝衣坐在对面的榻上,只松松束了发,正凭着矮几看书简。手边摆的除了白日里未批完的劄子,还有小半盏没喝尽的药。听得人进来便放下了书,灯火下那双润泽的眼睛望着他,似有万千言语而一时无声。

 

这数天来没日没夜地赶路,如裹在烟尘风雨中。直到此刻在这间殿所中,在这人身边,韩琦方才感到自己又落回世间。他将带了一路的劄子交予一旁的张茂则,往前行至榻边。赵祯的样子终于清晰起来。

 

他年少入朝,虽有纯直的声名在外,实则深心中并未有一刻敢于放任性情。可此时他也看着赵祯,看他眼角因笑意而聚起柔和的纹理,看他光洁的额头与侧脸,目光纠缠,始觉贪恋二字已然入骨。

 

分明在朝堂上是君臣,可那十分亲密之处,自是不足为外人道。相识已过十年光景,然每每别后再见,还总如初时一般心头悸动。若怀着至深的感情,便穷山距海如在咫尺,远途流年而不能移。如此而言,这般的感情几乎可称作是执念了。

 

心有执念,可使人赴汤蹈火而无畏惧,亦能使人生出致命的软弱来。虽无法抵抗地沉溺其中,却也因此而感到深切地惶恐。

 

怀有这样感情的自己,来日不免失于一念之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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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他敛容下拜,宽大的袍袖遮住头脸,久久没有起身。直到赵祯的手触在腕间,细腻而微凉,宛如某种玉器的质感。

 

“边事繁忙,卿多有辛苦。”那人这样说道, 一面略扶起他来,便坐在自己身侧。

 

“边境战事全赖官家圣德,并众人尽心用命,琦何敢言辛苦。” 这样切近地望着,赵祯的脸色仍显出缺乏血气的苍白,眼下还有睡眠不足时那样浅淡的青色。

 

“稚圭…”赵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,又开口道:“我让他们按着你的尺寸制的这衣裳,只未想到你瘦了这么多,也憔悴了。”衣袍重叠掩盖下,赵祯的手指拂过来,轻轻扣住了他的。那人的手修长而美丽,此时却显得缺乏温度。这样细微的动作着,便如一只蝴蝶扑在掌心。

 

于是他也伸出手去,指尖的交缠变得有了缱绻的意味。殿中灯影略摇晃着,帘幕轻移,是外间侍奉的内人们悄声退去了。

 

“臣已过而立,自然是要老了瘦了,也是寻常事。”韩琦约略笑着,原是他看赵祯有些伤怀,拿话来凑趣。“官家可是嫌弃臣不如当年了?”

 

赵祯却也不笑,甚是认真:“稚圭只长我两岁,你若老了瘦了,我想来也是一样的。”说着略倚进他怀里,叹息道“每日里总有做不完的事,夜来却难合眼。年命如流,颇觉此身衰朽了。”他拢着赵祯,只见那人的鬓发仍丰盈,其间却已有了一缕霜色。

 

正心疼着,听得那人在他肩头闷闷地又道,“稚圭可是在外头久了,怎么又在此处称臣称官家?若再如此,倒真要叫我嫌弃了。”

 

私下里相处的时候,赵祯多有这样任性的话,他倒也习惯了。只得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背,甚是好声气地哄道,

 

“正是我这些时日在外,不能常在你身边。官家…不…六哥儿一向可好?”也许他并不知晓这语气中的关切太过,以至于带上些怨怼的意味。赵祯听来却是别样的受用,于是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,道:“你在外头,我自是想你的紧,又如何能好?偏又是我自己派的差事,怪不得别人。”

 

忽然又似想起什么来,往外头唤了一声茂则。一面推他起身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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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顾着说这些,你这一日只怕没吃什么。饿坏了吧,先进晚膳要紧。” 已过了戌时,韩琦在外头早饿得没了知觉。张茂则闻言进来,重新布了菜,又传热汤羹。

 

两人对坐着,赵祯与他把盏。“是矾楼的羊羔酒,今日茂则才带回来的。稚圭辛苦了这一路,且解解乏。”一面只是看着他吃,自己却不动。

 

“我已用了膳,且方才服药有忌讳,只得放你独饮了。”

 

既说起药,韩琦想起来,“方才看那药碗里剩了许多,可还是怕苦的缘故?药有定量,平甫该多劝着官家些。”

 

茂则在旁略笑,答道:“正是怕有了服侍官家不周的罪过,还请韩大人解救。”赵祯看他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,只觉得心头好笑。

 

“这便称得上罪过?我如今倒有些怕了你们,且拿那药来罢!”一时几口喝了下去,又苦的将眉头皱起来,连吃了几个蜜饯才好些。

 

“官家甚爱这蜜饯,服药时总离不得。还是之前韩大人寻来的。”

 

赵祯让茂则服侍着漱了口,见韩琦也用得差不多了,便从自己面前的果盒里拣了几枚渍青杏予他。


“你走前交代茂则采买的这家蜜饯铺子,的确甚是不错。我亦分赐了各宫中人,谁知徽柔也爱上了。禾儿拗不过她,还琢磨着自己做呢。”他略停了一下,又接着说道:“最兴来也喜欢,若是哭了,总能用这个哄好。”

 

仿佛不经意间,这是赵祯第一次向他谈起他们的孩子。又或者,向他谈起他将来要效忠的君主。也许他会在某个盛大的典礼上见到那个孩子,向他行臣子礼,遥祝安好。一切都会遵循着为他们这般特殊的关系而设置的规矩进行,事情将得到最克制而安全的处置。


“两位殿下年纪还小,自是爱甘甜味。”韩琦温言答道,仍略笑着,“来日如有幸参见,我再寻好的奉上。”他这样想,似是已经同心头挥之不去的隐痛暂且和解了。哪怕这隐痛自他在章献太后殿前郑重许诺时起,便未有一日真正离开过他。


等到再次抬头时,却见赵祯注视着他,眸色在灯火下只是越发的深了。每当被他这样看着的时候,一切便无所遁形。

 

“你……可想见一见他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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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 别扭爸爸看崽.jpg

· 私人感情的确会对工作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,两位大宋资深社畜始终会明白这个道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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